万年上山，世界稻源。
一万余年前，中华民族的祖先们开始陆续走出洞穴，走向旷野。在长江中下游地区，上山人尝试将采集而来的野生稻加以种植，在旷野营建房子，由此走出一条通向文明的道路。从洞穴到旷野中定居的上山人，怎么吃种植出来的水稻？他们会用哪些工具？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正在国家博物馆展出的“稻·源·启明——浙江上山文化考古特展”给出了答案。展厅里，踏着先民们的脚印走进“远古中华第一村”，近200件文物描绘出一幅上山人耕耘土地、自给自足的幸福生活图景。
观展·解码
三个“最早”搬进展厅 证实世界稻作文明起源地
农业起源是世界考古学三大课题之一。水稻至今养活了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口，稻作农业的发展，彻底改变了人类文明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考古发现表明，最早出现的稻米信息，或可追溯到距今1.2万年前的江西仙人洞、湖南玉蟾岩等遗址，但那还处在穴居时代，先民们吃的稻米是野生稻。
从洞穴到旷野，是人类走向文明的第一步。这第一步的脚印，发现于浙江浦江县的上山遗址。2000年11月，考古学家首次发现上山遗址，其年代距今约1.1万年至8500年。2006年，以上山遗址为代表的新石器时代早期文化被命名为“上山文化”。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上山文化发现者蒋乐平说，相较于长江中游同样显露若干稻米信息的早期新石器时代洞穴遗址，上山文化有显著不同的特质，这是上山文化作为稻作文化起源地的立足点。
在上山文化考古工作中，陆续发现了一万年前属性明确的栽培水稻、迄今最早的定居村落遗迹和大量彩陶遗存。研究表明，上山遗址发现了包括水稻收割、加工和食用的较为完整的证据链，上山的稻作遗存早于其他地区1000年。21年来，考古学者已发现上山文化遗址20处，是钱塘江流域、长江中下游乃至全中国起步最早、规模最大、内涵最丰富的早期新石器时代遗址群，被著名考古学家、国家文物局考古专家组成员严文明称作“远古中华第一村”。“上山文化已明确了两个世界第一，稻作农业世界第一，彩陶世界第一，它还是中国农耕村落文化的源头。”严文明说。
上山文化考古发现成果充分证明，这里是世界稻作文明的起源地，是以南方稻作文明和北方粟作文明为基础的中华文明形成过程的重要起点。国博将三个“最早”都搬进了展厅——最早的炭化稻米、最早的彩陶、最早的定居村落遗迹。
观展·亮点
万年炭化稻米
世界上最早的栽培稻米一万年前的上山人，种水稻、吃大米。
展厅中央，点点星光汇聚到一个圆形展柜，其中隆重陈列着一个极小的物件：一粒已炭化的米粒。这粒米2006年发现于浙江浦江县上山遗址的地层中，属于上山文化早期，距今约11000至8500年。经测量，稻米粒长3.732毫米、宽1.667毫米、厚1.723毫米，属于驯化初级阶段的原始栽培稻。通过科技考古，专家们认定这粒米是人工栽培的，是迄今考古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栽培稻米，也就是说，上山的先民们是已知世界上最早开始人工栽培水稻的一群人。
环绕着中央的圆形展柜，展出了不同时期、不同遗址出土的炭化稻米。专家解释，在义乌桥头遗址、仙居下汤遗址、永康湖西遗址均发现了数量丰富的上山文化的炭化稻米，表明在上山文化中晚期水稻的食用更加普遍。观众还可以在展柜中找到浙江杭州良渚遗址出土的炭化稻米等，细读展板上的文字，一览祖先稻作文化的奥秘。据介绍，稻米文化贯穿新石器时代始终，从距今1万年左右的上山文化、8000年左右的跨湖桥文化、7000年左右的河姆渡文化、6000年左右的崧泽文化到5000年左右的良渚文化，至良渚文化时期，稻作生产技术已较为成熟，良渚遗址发现了埋藏量达20万千克的粮食储存设施遗迹、设施完备的稻作农耕遗迹等，表明当时稻作生产已专业化。
考古人员在遗址中发掘出的部分石器侧面展现了上山人餐桌上，主食、肉食、配菜均衡搭配的一面。专家介绍，由于年代久远和南方的酸性红壤环境，上山文化时期的动物骨骼很难保存下来，尽管上山文化早期已开始栽培和食用水稻，但渔猎采集经济应该仍占有比较大的比例。专家推测，展柜里那些形状像甜甜圈的穿孔石器，是投掷的狩猎工具，孔里系上绳子，打中猎物后容易回收。
此外，对石片石器等工具的刃部及磨盘表面提取到的淀粉粒和植硅体的分析表明，除了水稻，坚果、橡子、菱角和薯蓣类块茎植物都是上山人日常采集的野生食物资源。
彩陶壶
证明上山人会酿酒
展台上还有一件彩陶壶，研究人员在这件陶壶中发现了酿酒的证据——壶内的残余物中发现了一种加热产生的糊化淀粉，经检测研究，发现残留物与低温发酵的损伤特征相符，而低温发酵是酿酒的基本原理。因此，9000年前的上山人可能已经掌握酿酒技术，而这只陶壶就可能是中国最早的酒器。
展柜里还摆放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陶壶、套杯、圈足杯等。研究人员对桥头遗址上山文化时期的20件陶器标本进行了淀粉粒、植硅体、霉菌、酵母细胞的残留物分析。分析结果显示，有8件器物标本曾用于储存酒或发酵饮料。这些器物的残留物中包含了大量的霉菌和酵母细胞，植硅体残留物中包括水稻壳和茎叶，以及其他草本植物等。综合多种残留物的分析结果，桥头遗址陶器内所储存的可能是一种原始的曲酒。上山人利用发霉的谷物与草本植物的茎叶谷壳，培养出有益的发酵菌群，再加入水稻、薏米和块根作物进行发酵酿造。专家分析，酒在桥头遗址的出现可能与该遗址的某些仪式活动相关。
有饭，有肉，还有酒，万年前的上山人充分享受着走出洞穴的“精彩生活”。
夹炭陶片
稻壳变废为宝的物证
上山人不仅仅食用稻米，稻子的其他部位也物尽其用。研究人员在上山文化遗址的陶片中发现有夹炭陶，在陶片的断面上可以清晰地观察到，陶器胎土里有稻壳、稻叶、稻穗和植物茎秆留下的痕迹。专家解释，因为当时制作陶器的土质比较粗松，上山先民们在陶土中加入稻的残余物，不仅可以减轻陶器的重量，而且可以增加陶土的黏性，防止在烧制过程中开裂。如此变废为宝，不得不让人叹服上山先民们的智慧。
展柜里还有一些打制的石片，在高倍显微镜下可以看到其刃部有水稻的成分，这说明这些石器在当时是水稻的收割工具。还有一套灰黄色砂岩制作而成的磨盘、磨石，它们则是去壳碾磨的工具。专家介绍，上山文化石器中，这类石磨盘、磨石的数量最多，是上山文化最具特色的石器种类。两者是一套组合工具，配合使用。研究者们曾用它们做过实验：将适量的稻米放在磨盘之上，来回移动或旋转移动磨石，通过摩擦可以去壳研磨。结果发现，脱粒效果很好，不仅脱壳率高而且米粒完整，效率非常高。研究者们还在部分磨盘上发现有水稻植硅体,进一步证明了这一推论。
红色彩陶
上山人精神文明的象征
令人惊叹的是，万年前的上山人对美有着很高的追求。
展览中，不论是大口盆、平底盘、圈足盘、双耳罐，还是器型较小的壶、钵、杯、碗，观众都能看到如太阳一般鲜红的彩陶，那是上山人精神文明的象征，上山遗址发现人蒋乐平称它为“农业开出的一朵花”。上山人的引火欢煮有它，盛食宴飨有它，把酒言欢有它，载歌载舞有它，入土为安亦有它。这是东南沿海地区迄今发现的年代最早的陶器和目前世界上最早的彩（绘）陶器。
专家介绍，彩陶是上山文化陶器的精华，它孕育于上山文化独特的红色陶系，不同于华南更早期新石器洞穴遗址的夹砂陶，上山文化陶器以夹炭陶红衣陶为典型，晚期泥质、夹细砂陶器增加。除了色彩，上山彩陶的精美还在于那些陶器上的神秘符号。展柜里，一件红色双耳罐的残口沿上，一道白色的连缀“花边”，留出了一个半圆弧的图案，仔细看，半圆弧周围几笔墨点，犹如初升的太阳，这是桥头遗址出土的第一件带有太阳形纹的彩陶片。还有一块陶器残片上，用白色颜料画出了一个完整的太阳图案，旁边是两个相对的三角形，让人浮想翩翩：这是太阳崇拜吗？另外，还有几片残陶片，在不同位置划有“田”字符号，体现了上山人的农耕文化。
复原义乌桥头遗址
展现最早的定居村落遗迹
上山文化是“农业”“定居”在东亚社会里真正结合在一起的最早证实。一粒稻米的背后，升起了一缕炊烟。
智慧的上山先民们对住的地方也不含糊。走在展厅里，漫步在装饰的“稻田”中，仿佛置身于万年前的远古村落。一处模型沙盘复原了义乌桥头遗址的村落，展现最早的定居村落遗迹——一块块水稻田间，茅草房星罗棋布，人们在其间劳作、收获、繁衍、生息。专家介绍，房屋建筑是上山文化定居的最直接证据，目前上山文化遗址中普遍发现了建造房屋的证据，主要包括干栏式房屋、半地穴式房屋和地面式房屋。
展览中特别介绍了聚落发展的一个重要特征——环壕。顾名思义，环壕就是环绕于某个中心的壕沟，功能类似于后来的护城河，最初是用来抵御洪水、猛兽的侵袭，后来用于防御敌人攻击。在目前发现的上山文化遗址中，多处有环壕遗迹。其中桥头遗址的“环壕——中心台地”遗址让人印象深刻。环壕将中心台地和聚落区隔离起来，深度超过2米、宽度近10米。这条环壕围绕的是一个边长40米的近方形中心台地，上面集中了红烧土、房址、墓葬和器物坑等各种遗迹。专家推测这个中心台地是一个特殊的 区 域 ，可能是祭祀场所。
观展·提示
● 地点 国家博物馆南1展厅
● 票价 免费 需提前在“国家博物馆”官网或微信公众号预约
● 展期 至2022年1月21日
本报记者 李祺瑶 本报记者 邓伟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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